“竟能如此解读?”
“简直……这不是诡辩吗?”
“无话可说。”
“可这难道不是孟圣的真意吗?
孟圣说人之初,性本善。
孟圣说不善的那些不是人,而是禽兽,杀之即可,李大学士所言,难道与孟圣不是一致吗?”
自元代重新梳理儒家法统后,孟子是仅次于孔子的亚圣,他的话拥有仅次于孔子的效力。
孟子提出性善论的同时,打了堪称无敌的补丁,那些生来不善的是禽兽,当杀之。
而李祺根据这一点,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论点,该是多坏的人才需要一直学习来提升道德啊。
那还是人吗?
这样的天生坏种,直接杀了便是,还教化什么。
这是何等振聋发聩的质问!
“先生之言,学生无话可说,心悦诚服。”
“李师请继续讲述心理之辨吧,学生已然迫不及待后续。”
“是啊李师,还请继续讲经吧。”
堂中顿时响起了数道声音,居于两侧的鸿儒学者,神情各异,但面上皆有凝重之色。
这场提前到来的论道至此停下,李祺再次讲起了心理之辨。
“朱子注重格物致知,以便明晓天理,但想必诸生在读了许多书后,都会生出同样的一个疑问,既不知如何格物,又不曾得到什么天理,久而久之,心中甚至对圣人学问有了疑虑。”
李祺这番话一出,国子监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骚动。
众翰林学士皆是震惊的望向李祺,他们万万想不到李祺竟然敢提起这个尖锐的问题。
理学汹涌发展了一百多年,这种缺陷他们当然知道,也曾怀疑,但是没人能够解决,最终几乎所有人都给出了同样的答案,“不曾得到天理,是因为格物心不诚,是因为天赋不足,是因为……”
总之有无数的理由,格物致知是没错的,毕竟圣人又怎么可能错呢?
“朱子说,世间万物,皆有其理,格一物,就能得到一物的道理,诚然是至理名言!”
“自三皇五帝之时,便有先贤观星,以日月轨迹定阴阳之历,这便是格物之道,先贤格日月,于是得日月之理!”
“水往低处而流,此乃水之理也,亦是格物所得。”
“每格一物,便有一物的道理。”
“李师,方才您说格物不是增进道德,那格出的理又有什么用处呢?”
“好问题。”
李祺环视堂中皆紧紧注视着他的众人,道:“格出日月之理,便可以精准的制定历法,以助农耕,这难道不是太平天下之道吗?
上古之时,大禹治水,疏通九州,岂不是应用了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吗?”
“若是天赋极高之人,还能够融会贯通。
意识到不仅仅水往低处而流,山石也总是从高处落到低处,天上的东西也总会落在地上,这其中所蕴含的道理,实际上是同一个。”
“格物致知,所知晓的理愈多,就越接近道。
若是再能利用道理,去做成大禹治水、制定历法这样的功,以及拥有崇高的道德,那样的人便足以称之为圣人了。”
“《左传》言,太上有立德,其次有立功,其次有立言,虽久不废,此之谓不朽。
这便是吾所探究出的,成圣之道!”
国子监中已经没什么声音了,只有李祺的余音仿佛仍在梁间萦绕。
讲堂内,数百儒生如泥塑木雕般僵坐,几乎再不曾见交头接耳之人。
便是连大口喘气的人都不曾见。
解缙手中的折扇凝滞,扇骨微微发颤,脑海中宛如有洪钟大鼓时时响彻。